人類和平是可能的

一、

肩負著指導人類存續利害關係的政治家與外交官;世界各國的代表;哲學家、科學家、文學家、工業家、工會聯盟成員、軍人、以及藝術家、其活動左右民族、國家、部落、階級間的交流及人類家族間的關係的所有人;世界公民;屬於成長中一輩的年青人、學生、教師、勞動者、男性與女性;你們明白探求、希望、失望、受苦等有何意義的人;貧困的人、無所寄託的人、或者為至今仍存在於世界中的憎恨、自私、不正義等犧牲者—希望你們再次聽到我的聲音之後,不要感到吃驚,那宛如是支配著我們並滿足我們的先知預言之音,雖然微弱,但是仍是力量強大的聲音。我仍不求自身利益,而為你們的辯護人,理由是我乃所有善意之人的兄弟,是任何一個疲憊至極等待幫助之人的撒瑪利亞人,是所有神僕的僕人—此乃教宗的自稱—是真理、自由、正義、發展與希望的僕人。迎接一九七三年,我再度與你們談論和平。是的,關乎和平。儘管和平是再明白不過的主題,也希望你們側耳傾聽不要排拒。

二、

我的訓告如公理般的單純:和平是可能的。異口同聲之音不斷向我們襲來: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實上,這個齊呼困擾我們、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和平不單只是可能的,還是真實的。和平被認為已完成,但是我們仍不得不悲歎無數戰爭的犧牲者,他們所流的血,在本世紀,這個被認為達到高度進步的世紀,比過去世紀所流的血更多;最近戰爭及內戰令人毛骨悚然的傷痕,仍舊栩栩如生地刻劃在我們成熟一代的臉上;另外,新一代身上歷歷在目的新傷口,使我們光是想到新戰爭的假設性,就不寒而慄了。

但是,智慧贏得最終的勝利;武器在武器庫中沈默、生銹、成了被打敗的無用道具;世界性的、真誠的各國團體保證所有人的安全與獨立;國際生活現今依一致認可的條文和方法而整合,這些條文、方法透過一系列的權力、正義、各種可能的紛爭,民族與民族間持續且真誠的對談,以及共同利益的牽連所造成的人與人間的團結,而致力於立即解決問題。和平是基於今日的文明而來的。我們被告知,不要因為和平的問題而擾亂了和平,我們人類有很多不得不處理的新的與特別的問題:和平是一個事實、是牢固的;和平是毋庸置疑的。

真的是這樣嗎?我們期望它真的如此。

但是,不久,來自和平代言人、戰勝一切矛盾現實的勝利之聲,卻變得愈來愈膽小、愈來愈不確定,並且認為真實不幸的情況到處都存在,戰爭仍舊粗野地持續肆虐。可惜的是,這些並非是被埋藏於歷史塵砂中的戰爭,而是今日於此所引發的戰爭;這些不是隨時光流逝的插曲,而是不管多少年也會持續著的戰爭;這不是表面上騷動的問題,因為這些戰爭不論在武裝整備的軍隊上,或非武裝的民間群眾上,都是很沈重的負荷;再者,這些戰爭也不易解決,使盡所有協商、調停本事的結果,也無濟於事;也不是世界的全面性平衡沒有遭到破壞,因為這些戰爭產生了持續有增無減的量,損傷了威信,和不容寬恕的復仇心態以及地域性、有計劃的無秩序。這些戰爭並非像是隨著時間就可以解決而將之視若無睹即可的,那是因為戰爭的毒素一點一滴的滲透人心,同時腐蝕博愛思想,傳染年輕的一代,並且伴隨著致命之復仇念頭的遺傳性。暴力再度流行,甚至披上正義之衣。暴力受到一切背叛惡行之要因的教唆,各種懦弱、搾取以及共謀的詭計的教唆,而成為一種生存方式,最後變成全面武裝的世

界末日鬼怪,以前所未有殘忍的破壞手段呈現它自己。集體的自私再度復甦於家庭、社會、部落、民族、和種族,犯罪不再是可怕的行為,致命的殘暴被宣佈為合法的,如同可恨的外科手術,民族大屠殺被視為解決問題而來的怪物。並且,在這所有恐怖景象的背後,巨大的兵器產業透過冷酷、無誤的算計而成長,伴隨著渴望再生產的市場,如此,政治便再度持續其難以拋捨的力量。

三、

那麼和平變得如何呢?

是的!和平如何?和平被認為在某些程度上可以與世界極為不利的條件同等生存,甚至在最前線的戰壕中、交戰中的緩和期,或者在所有正常秩序的廢墟間,那兒存在著安靜的角落、安靜的瞬間。和平因直接順應這些情況,並以其生存之道而繁榮。但是,這果真可以說是殘存的活力嗎?是真和平、人類的理想嗎?是人類復原、抵抗極佳的能力嗎?是解決人類對秩序和正義之渴望的不顧一切的樂觀主義嗎?難道我們應冠以和平冒牌之名嗎?「他們稱那無人狀態為和平」(塔西柁),亦或者應該對於休戰、放下武器、無法撤消的自大權力的行使、以暴力、恐懼為基礎的表面秩序、敵對武力的暫時平衡、或權力競爭僵持而緊張的能力試驗上,個別冠以和平之名嗎?如果這樣的話,倒不如說是歷史上極為常見且難以避免的偽善行為要來得好吧!的確,很多事情可以在不安定、不公正的情況下祥和地繁榮起來的,機會主義者言道我們必須實際,唯一可能的和平類型是:妥協、脆弱的和部份的和解。他們說人類無法獲得更好的和平。

如此,在二十世紀的末端,人類只能滿足於外交上的平衡與某種利益競爭調整的平衡,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期待了嗎?

我們承認一個完美與安定的秩序和諧,亦即人與人間絕對性與決定性的和平—儘管人類朝著普遍性高層次的文明進展—只是一個夢想,不是空有的,而是未實現的;一個理想,並非不真實而是仍要被了解。這是因為歷史的潮流中,所有的事物都在改變之故,再者,人類的完美也不是只有一個含義,而且並不固定。人類之熱情不死,自私乃由於無法從人心完全拔除的劣根所造成的,所有人心理上的惡,有其存在理由的形式與力量,那是作為理想事物之原理的行徑。正因為這個理由,我們受迫於一個致命性的疑問:和平真的可能嗎?並且在某些人的腦中,這個疑問變相為不幸的確實性:和平是不可能的。

一個新的、從古就有的人類學抬頭了:人類生來就是要對抗彼此:人為狼食人。戰爭是無可避免的,軍備競賽—要如何避免呢?這在基本的政治上是必要的。更明確地說是一種國際經濟的法則,是名譽的問題。先是劍,然後才是犁,這種確信似乎盛行於每個地方,甚至是急於擠身於現代文明的發展中國家,他們為基本生活需求中必要的資源而作出巨大的犧牲,如削減食物、醫療、教育、道路建設、住宅,甚至還犧牲了經濟和政治上真正的獨立,以致於他們可以武裝起來強加恐懼及奴役於鄰友身上,不顧及友誼、合作、共同福祉,只以侵略及戰爭表現出殘酷的優越感。許多人都相信並說和平不管在理想上或者現實上都是不可能的。

四、

相反地,以下是我的訓告,同時也是你們善心之人及全人類的訓告,那就是,和平是可能的,和平必須是可能的。

是的,因為此一訊息來自於兩次世界大戰的戰場及其他最近血染大地的武裝衝突事件。這是在過去幾場衝突中陣亡士兵及犧牲者所發出神祕且嚇人的聲音;那是無數軍人公墓中的墳墓及不知名士兵的紀念碑所發出的可憐呻吟聲:和平,和平,而非戰爭。和平才是人類社會的必要條件及未來發展的結果。

是的,因為和平戰勝了反對的意識型態。總之,和平是心裡的一種狀態。最後,和平宛如一個合理的人類需求,滲入許多人的心中,特別是年青人的心中,他們說生活在沒有怨恨和沒有殺戮中是必須可能的。一個新的及普遍的教育學逐漸地獲得權勢—那就是和平的教育學。

是的,因為文明智慧的成熟說明了以下顯而易見的事實:就解除人類之間的敵對關係而言,與其尋求盲目和屠殺的武力,以這種違反理性的野蠻作法作為解決之道,我們應該建立新的組織,讓協商、正義、權利得以表達出來,成為規範國際關係嚴格且和平的法律。這些組織當中,首先便是聯合國的創立。新的人道主義支持著這些組織,尊敬它們,一個崇高的使命感連結著它們之中的成員。積極且普世的希望將這些制度視為促進國際秩序、團結及手足之情的手段。在這些組織當中,和平找到生存的空間及活動的空間。

是的,因為在這些組織當中,和平再次找到其根本的特徵,對和平錯誤的想法會讓人忘記這些特徵,所以我們重申和平是可能的。和平是建立在理性的磐石上,而非感情的基礎上,它是慷慨的而非利己的。由於人類需要公然且平等的權利,這些需要要求和平有新穎且更適切的表達方式,所以和平必不是無力氣與被動的,而是動態的、積極的、與進展的。和平不可以是微弱的、沒有效力的、卑屈的,而是要在維護它的道德理性上和各國強力的支持下,顯得強而有力。接著產生一個極重要的且微妙的問題:萬一這些提倡和平、保護和平的現代組織無法勝任它們特有的功用,那麼世界的命運將會如何?萬一這些組織的無效率使人類心中產生幻滅感,那麼和平連同文明的進步將一起被擊潰。和平是可能的,這樣的希望及信心,剛開始會被疑慮,其次是輕視、不相信,最後遭到拒絕而被扼殺掉!如果真是如此,世界面臨的將是怎樣的一個末日?光想到這樣的毀滅,就忍不住退縮了起來。必須在下列兩點補充的說明中再次重申和平是可能的這基本的宣言:

五、

假如真心地希望和平,和平是可能的;假如和平是可能的,和平是一份義務。

這包括發現某種道德力量來積極地解決和平的問題是有必要的。和平的勇氣—就像我們在另一種場合說的一樣—是必須的,高素質的勇氣:不是野蠻的武力,而是愛。我們重申:每個人都是我兄弟;沒有新的正義就沒有和平。

有力量有良心的人,透過合作,你們有權力和義務建立並保護和平;特別是你們這些領導人和人民的導師:如果你們聽到這份真誠的文告的回響,讓它得以和平是可能的這個新的肯定進入你們的心中,強化你們的良心。應有智慧把注意力專注在這個矛盾的確信上,為它奉獻你們的精力,不管任何事,信任它,用你們的說服力讓它成為輿論中的主題,這不是為了讓年青人的靈魂變得懦弱,而是強化他們,讓他們更為人道與感性。未來的世紀裡,在真理、正義、愛、和自由中建立和平;一九七三年的開始,以接受和平的事實來證明它的可能性,這就是我們前任教宗若望保祿二十三世在他的「和平於世」通諭中所提出的計劃,今年四月就是這份通諭發布的第十週年。十年前,我們懷著敬意和謝意聆聽他如父親般的聲音,所以我們相信記憶中他為世界點燃的火焰,將強化人心,為和平做出新的及更堅定的決定。

我們與你們同在。

六、

你們聖而公教會的兄弟子女們,你們在基督信仰中與我們合一的人,我們再次邀請你們思考和平的可能性,我們這樣做,表示和平這樣的思考可以更加深入:藉由人類學真實的知識,人類學中,歷史和人心善與惡不可思議的原因告訴我們為什麼和平總是一個公開的問題,總是受到悲觀解決方法的威脅,同時也受到義務和希望能妥善解決的鼓勵。雖然善性隱藏起來搖擺不定,我們相信它真正存在且無遠弗屆,善性我們稱為天道,主宰人類的命運;我們知道在歷史的救贖中,人類每一次的情況都奇異地、驚人地被扭轉了(參閱羅八:28);在我們的記憶中深刻山中聖訓的第七端真福:「締造和平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稱為天主的子女」(瑪五:9);我們聽到聖誕節對善心人的和平宣言(參閱路二:14),注入在無法欺騙的希望中(參閱羅五:5);和平在我們的唇上和心上,是一份源於聖神的禮物、問候、和聖經的希望,因為我們擁有和平的祕密和永久的根源,那就是「基督是我們的和平」(弗二:14)。如果和平存在基督內並且經由基督,那麼對人類而言,人與人間的和平是可能的。

我們不允許和平的想法消失,也不允許和平的希望、渴望、和經驗消失,讓我們在各種層次上,更新人類心中對和平的渴望:在良心的最聖處,在家庭的生活中,在社會衝突的辯證中,在階級與階級、國家與國家的關係中,在對自動自發和插著和平旗幟的國際組織的支持中。讓我們宣揚友誼,鄰友真實之愛,正義,和基督教的寬恕,讓和平變成可能;和平在哪兒被丟出去,我們就為它開一扇門,藉由誠懇的溝通把它引至一個誠摯與正向的結果;只要不觸犯任何慷慨之人的尊嚴,我們不要拒絕任何的犧牲,讓和平更迅速、更誠心、也更持久。

對於今日似乎會造成歷史殘酷事實的悲劇性及無法克服的矛盾,對於侵略武力的吸引力,對於攻擊無辜者永無止境的暴力,對於致力投機於戰爭這種大事業及壓榨並奴隸弱勢國家背後所隱藏的陷阱,最後,對於深深困擾我們的痛苦問題:人與人之間的和平是可能的嗎?真和平?—對於這樣的一個問題,我們心中湧現著信仰及強烈的愛,簡單卻又勝利的回答:是的,和平是可能的,這樣的回答激勵著我們本著對人類犧牲、真誠、及鍥而不捨的愛去成為一位和平的工作者。

讓這成為我們答覆的回響,以耶穌基督之名,賜與它祝福與希望:是的!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八日

教宗保祿六世